面對恐懼,我們都曾在心靈鋼索上墜落
「但到最後,人需要更多的勇氣,
是為了要活下去,而不是自我了結。」
──阿爾貝・卡繆,《快樂的死》
一切是從一個念頭開始的。
某個東西出錯了,那就是開端,在我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就開始了。
接著,一秒或幾秒之後,我的腦袋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後腦勺、頸部上方某種生理活動進行著。我感受到在小腦裡,有脈膊跳動或是密集的振動,就像有隻蝴蝶被關進裡面,伴隨著刺痛。
那時我還不懂憂鬱症與焦慮症會引發什麼物理效應,只覺得自己就要死了。
接著,我的心開始朝向死亡,然後是我往死亡前進。我消沉、很快地掉到一個新的幽閉恐懼及喘不過氣的情況。這症狀持續長達一年以上,之後我才又恢復到可以感受到所有的事物,恢復了約五成。
直到那一刻,我還是對憂鬱症沒有真正的認知或察覺,只知道我母親在生下我之後,曾經有段時間得憂鬱症,而我父親那邊的曾祖母最後是以自殺了結。因此,我猜這是家族病史,但我並沒有那麼認真看待這件事。
那時我二十四歲,住在西班牙伊比薩島的一個更平淡、美麗的角落。時值九月,在兩個星期內我就要回到倫敦,回到現實世界了。在經過六年的學生生涯和暑期打工後,我逃避面對自己已經是個成年人的事實夠久了,它就像一片陰森逼近的烏雲,現在這片烏雲散開來朝向我下起雨來。

對於心靈,最怪異的一件事是,在你心裡有個最急迫的事正在進行,卻沒有人看得出來,全世界沒有人在乎。
也許你的瞳孔放大了,也許你顯得語無倫次,可能皮膚上冒著汗。而在這個渡假村裡看到我的任何人也絕不可能知道我現在的感受是什麼,不可能了解我正在經歴的苦境是什麼,更不會知道為什麼死亡似乎反倒是一個好主意。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但我並沒有入睡。安德莉亞不時會拿水或水果進來給我,但我幾乎都吃不下。
為了讓空氣流通,窗戶是打開的,但房間裡卻是停滯且悶熱的。我還記得我對自己還活著感到震驚,我知道這聽起來很誇張,但憂鬱症與焦慮症只會帶給你這樣誇張的想法。
(能夠當個正常人是怎麼樣的一種恩賜啊!
我們都走在看不見的鋼索上,隨時都有可能會從上面掉下來,面對潛伏在我們內心的那些恐懼。)

房間裡沒有什麼東西,只有一張床、一條純白色羽絨被和白色的牆。也許牆上有掛幅畫,但我不記得有。床邊有一本書,我拿起來過一次然後就又把它放回去,我連一秒鐘都無法集中。我無法以文字完整描述這個經驗,根本無法好好地說這件事。相較於痛苦,文字顯得瑣碎,微不足道。
在我腦袋中並沒有像是「憂鬱症」或是「恐慌症」這樣的字眼,在我荒唐可笑的幼稚心裡,我真的不知道我正經歴的一切,是別人曾有過的經驗,因為這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我認為這肯定對全人類來說就像是個外星人。
「安德莉亞,我好害怕。」
「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
「我是怎麼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這個樣子。」
到了第三天,我離開房間,離開渡假村,走到外面試圖自殺。

為何憂鬱症很難理解?
它是無形的。
它並非只是「覺得有點難過」。這個字不對。
憂鬱症這個字讓我想到一個洩了氣的輪胎,一個被刺穿、不會動的東西。也許憂鬱症減掉焦慮症後的感覺會像這個,但是憂鬱症裝綴上恐懼後並不是沒了氣或靜止的東西。(詩人梅麗莎.布羅德(Melissa Border)有次在推特上說:「是哪個白痴稱它『憂鬱症』,而不是『有蝙蝠住到我的胸口裡, 占據很大的空間, 附注: 我看到了幻影』?」)
最糟的是,你發現自己不顧一切渴求能夠得到任何別種痛苦和身體上的苦痛,因為心靈沒有盡頭,一旦心靈遭到折磨,這種折磨也是無窮無盡。
你可以是一個快樂的憂鬱症患者,就好像可以是一個清醒的酒鬼一樣,並非一定要有理由可以解釋。憂鬱症可以影響各式各樣的人,包括百萬富翁、擁有秀髮的人、婚姻幸福美滿的人、剛升遷的人、會跳踢踏舞的人、會變紙牌魔術的人、彈吉他的人、毛細孔小到看不出來的人、身分地位改變而幸福滿溢的人,從外表看不出來有理由悲慘的人。
它就是如此高深莫測,連身受其害的人也無法理解。
本文摘錄自天下出版《活著的理由》,作者:麥特.海格。
活著的理由Reasons to Stay Alive
★ 英國《週日泰晤士報》暢銷書榜TOP1,佔據榜單長達49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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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總有時刻,就像走在看不見的鋼索上。
恐懼在內心狂吼,卻被世界消音,誰也聽不見。
你覺得孤獨無助,沒有人了解。
但卻隱隱知道,在無限蔓延的黑暗處,是有光的,即便現在看不到。
一個微弱的理由,就能撐下去。